第六章 京城之变-《世子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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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皇子则不动声色地提着五皇子往外走,走至门口,忽然转身对正瞪大眼打算看亲热戏的红翘道:“你是自个儿出来呢,还是我提你出来?”
红翘瞧了瞧白芷,白芷本想站起来,却被慕屠苏按住,且毫不留情夺走她的芳唇。红翘大羞,立马捂住脸夺门而出。五皇子嗤之以鼻:“没开荤的男人是这德行吗?”
三皇子把五皇子踹出去,还体贴地为他们关了门。
屋内,烛光摇曳。白芷以手抵在慕屠苏的胸口上,试图抗拒,却被慕屠苏死死扣进怀里,毫无抵抗之力。紧接着,白芷发现,慕屠苏不仅仅只是想要亲吻而已了,他的身子愈加灼热,手亦不安分起来。
白芷打了个寒战,心想着,又要遭受一番强暴了吗?
慕屠苏却戛然而止,灼热的手抱着她,面容柔和,像一潭温和的水:“我送你回府。”
白芷先是一怔,然后点头。
两人出去之时,红翘正缩在门口蹲着,见白芷出来,红着脸奔了过来。白芷见只有红翘一人:“那两位公子呢?”
“先行回去了。”
她还以为他们去逍遥快活了呢。慕屠苏似乎知道白芷想些什么,莞尔一笑:“别看五皇子玩世不恭的样子,可他挺洁身自好;至于三皇子,有心上人了,更不可能。”
那种人有心上人了?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,更不知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她悲哀。
出了青楼,白芷不想受马车的颠簸,想步行回去,当然更主要的是想让慕屠苏陪她走走。于是,红翘被主人抛弃了,她一人留着两行泪,坐在马车上与主人挥手道别:“小姐,我在家门口等你。”
慕屠苏其实甚是意外白芷想与他单独散步。
白芷觉得,男人是那种给点阳光便灿烂的性子。慕屠苏理所当然地握着她的手,悠闲地在寂静的夜里牵手散步。白芷瞧他那似笑非笑的侧脸,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早知早些把你占为己有了。”慕屠苏并未看着白芷,而是看着前方道。
白芷一怔。
“孩子,原来可以改变这么多。女人一旦有了孩子,都会屈服,芷儿在慢慢接受我,不是吗?”慕屠苏回头,朝白芷微微一笑。白芷抿着唇,不知如何回答。慕屠苏说得极是,她在屈服于命运。因为她有了孩子,更或者说,是命运掐住了她的咽喉。当她得知自己有孩子的那晚,她一夜未入眠。她从未去思考过她和慕屠苏的事情,她只是一味地去抗拒,去逃避。她只知道逼迫自己不去爱他,抗拒他的靠近,不想触及关于他的一切,可明明许多事与梦中截然不同了。梦中,他从未爱过她,是她一味地倒贴;现在,他说喜欢她,他有他的温柔,她知道她把他伤了,甚至他们有了属于她和他的孩子。
如今的种种不同局面,让她怀疑,她做的那个漫长的春秋大梦,让她预知了些未来,又完全不是真实的未来。
她的母亲未嫁给自己的心上人,与父亲一直相敬如“冰”,半生都过得极为不开心。但最后她还是勇敢地追随她的心上人去了,即使她的心上人已命不久矣,只因她爱他。她知道,有些人替代不了。
秋蝉与宋柯生死与共,不畏惧死亡,这等勇气谁能及得上?秋蝉不是不怕死,只因她爱他。她知道,没了宋柯,她不知道怎么活。
清荷的心意被践踏,伤人伤己,最后依旧笑对人生,生儿育女,幸福地生活着。她能从伤害中走出来,再次勇敢地去爱、去争取。
“勇敢”二字,不是谁都能写完这个词,也不是有了“勇敢”便有了幸福。梦中,她很勇敢,勇于去爱一个不会爱自己的男人,敢于承受不能承受的痛苦。现在,这二字已经于她绝缘,她畏畏缩缩,失去理智地去逃避,一味地给自己灌输“他不会爱我,我不会再爱他”的意识。可明明已不同了,梦中,她的爱未得到回应,如今是他在不断地回应她。他会因她而喜,因她而怒,甚至因她而失去理智……
“芷儿……”慕屠苏打断了白芷的沉思。白芷仰头看他,他说:“我答应你,除了你,我不会再娶任何人。以妾的身份嫁给我,只是暂时,未来我会给你一个妻的名分。”
白芷感觉他握她手的力度,更大了些,似在传递他的坚定。
白芷终究笑了:“这可是你说的。”慕屠苏向来是说到做到之人。
她想,她终究还是爱他,她的慕屠苏!她的盖世英雄,她难以移情的心上人。
在白府门口,白芷忽然拉下慕屠苏的衣领,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:“相公,再见。”
她还未走出一步,却被慕屠苏拉住了。慕屠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,有些受宠若惊,又有些被调戏的羞涩,他说:“你方才叫我什么?”
“相公。”就像梦中一样,她含情脉脉,目光带着迷恋地看着他,面前站着的人,是她相公,她的心上人。
慕屠苏走上前,吻上她的唇,吻了许久,依依不舍道:“娘子。”当他放开她的唇,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神采奕奕,他抚摸着她的脸,怎么看也看不够。他摸着她一笔勾画的柳叶眉,杏圆的如明星的大眼,以及带着湿热还有他的气息的红唇。
他道:“再见。”
再见,不是离别的再见,而是再次相见……
好久不见,她的坦荡荡。
两人再见时,已是大婚当日。慕屠苏给白芷的婚礼,是以妻的待遇举办的。“六礼”一个不差,婚礼风风光光。京城好些人皆道,此乃一个奇迹。要知道,慕屠苏乃京城第一美男子,名媛淑女对其觊觎者甚多。慕屠苏年过弱冠,连个通房丫头也无,如今奇迹般纳了个妾,怎想,竟以娶妻的排场摆设筵席,真是让人惊得掉了下巴。
白芷坐在花轿里,喜帕盖头,凤冠的流苏垂在她的脸颊边,有些瘙痒。白芷掀开喜帕,耳边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,心也跟着打鼓起来。这还是她头一回坐花轿,只是少了一份期待,明明洞房花烛最为心动,可她和慕屠苏已经提前洞房了,实在可惜了。那这场婚礼,她还有什么期待?她期待很多,拜天地、敬父母、坐在喜床,等相公吹灭喜烛。
花轿被抬至恭亲王府,有人在踢轿门,炫目的阳光忽然投射进轿子内,白芷与慕屠苏皆是一怔。慕屠苏半个身子探进来,看着白芷发笑,唇贴向她的唇,一吻芳泽,然后忙不迭把她掀开的喜帕盖了下来。白芷又气又恼,这个时候了,他还不忘占她便宜。
按照习惯,慕屠苏该背着白芷进府的,可他要求打横抱起她,说是怕伤到孩子。媒婆知晓后,咯咯笑个不停,说他太过小心了。他很珍惜她的孩子。
白芷的视线被喜帕遮住,她瞧不见外头到底有多少人,但她可以感觉到外头该是有极多的人,因她入主堂路过喜桌,感觉得到人声鼎沸。
她却突然听见裴七冷若冰霜地说出二字:“贱人。”
有风刮过,白芷的视野因喜帕被掀起,看见裴七坐在轮椅上,冷冷地看她。而他身后站着的竟是她的师父熊风。熊风正用悲痛的眼神看着她,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。白芷目光下垂,忽然有些沮丧。
“芷儿,一切有我。”慕屠苏察觉到了她的心思,他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她听见。喜帕遮盖了她的视线,她却能十分笃定地判断,慕屠苏眼中是笃定的。
迈出这一步,她就当拼命地去幸福,努力再努力。
白芷环在慕屠苏脖颈间的手,用力握了握。
大婚进行得极为顺利,拜天地、敬父母、送入洞房。白芷静静地坐在床边,倾听外面热闹地嬉笑。白芷向来耐心十足,可今儿不知怎的,大失耐心,蜡烛不过烧了三成,她便耐不住频繁撩开喜帕,看看门口,盼着有人能进来。
终于,有人进来了,只是不是从正门进来,而是爬窗进来的。白芷一怔:“师父。”
熊风点头,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,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,面容严肃:“慕将军还未应酬完,但我也想长话短说。虽为师未教与你什么,但一日徒弟,终生是徒,我且问你一些事,你老实说。”
白芷心里一下子有了谱,她朝熊风点了点头。
“听阿七说,你原先是阿九的女人?”
白芷道:“我想过做他的女人,但没实施。”
显然,这个答案出乎熊风的意料。他一下子沉默了,原先想要说的一大堆话,全咽了下去。他无声地叹了口气:“阿九……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。”
白芷无言,她已毫无立场说三道四。
“关于你和慕将军的一些事,我也略知一二。我不知到底是谁诱惑了谁,既然事已成定局,自是祝徒弟日后幸福。”熊风站起来,想离去。敏感如白芷,怎会不知熊风前来想说的并不是这些。她开口问道:“师父,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,无须考虑过多。”
熊风顿足,抿了抿唇:“你可知当初我为何选你做我徒弟吗?”
“师父一生无己出,空有一身武学,想有个武学后人?你说我乃练武奇才,所以……”
“呵。”熊风捂嘴笑得无奈,“这你也信?”
白芷双颊通红,不知所措。
“我一生无己出是真,可我这一身武学早已选好了后人,那便是阿九。他虽身子有寒气,常年泡在药缸子里,但他实乃练武奇才。若不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,他早随裴老将军上战场了,绝对不比慕将军差。”
“……”
熊风再看白芷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眸,笑了起来,打趣地道:“你啊,哪里是练武奇才,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。”
白芷鼓起腮帮,哀怨地看着熊风:“那你骗我做徒弟作甚?”
熊风原本满脸嬉笑,顿时收敛起来:“我是想你做阿九的妻子……我带阿九去战场不就是想顺便撮合你们吗?”
这个答案让白芷顿觉无语。
熊风挠挠头,略显无趣地道:“原以为你不选择阿九是因为他在外的名声确实有点难堪,纨绔子弟,无所事事的败家子……其实阿九不是那样的人,他……”熊风没再说下去,而是看了看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的白芷,最终叹了口气,“多说无益,还是不说了。既然知道你没和阿九没关系,你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,为师心里好受了些,我走了。”
白芷抿了抿唇,她其实很想去追问,裴九为何要假装成传闻中的纨绔子弟,流连花街的败家子。白芷看着熊风灵巧地跳窗离去,终究没开口去问。
不该去问了,她与裴九毫无关系,她现在是慕屠苏的女人,既然要与慕屠苏白头偕老,自当一心只想着慕屠苏。白芷忧心忡忡地重新盖上喜帕,等待她的新郎。
慕屠苏进屋之时,蜡烛已燃去了八成,极少熬夜的白芷早已靠在床上睡着了。慕屠苏掀开白芷头上的喜帕,痴痴地望着,他触摸着她的眉、她的鼻、她的唇,他在一笔一画地去勾勒,几乎陶醉。
“芷儿,你终于是我的了。”慕屠苏把唇靠近白芷的唇,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。
扑鼻而来的酒气,扰得白芷从浅睡中苏醒。她睁开眼,见慕屠苏双颊绯红,迷离的凤眼正专注地看着她,一丝不苟,十分露骨。白芷被他如此看得十分羞赧。
慕屠苏道:“芷儿。”
“在。”
“芷儿!”
“在。”
“芷儿……”
“在。”
慕屠苏唤了她许多遍,她一一应着,只是讶然于他渐渐失控的情绪,他的眼眶竟湿润起来,痴痴地看着她,牵着她的手,握得极紧,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,害怕再次失去,为重新得到而喜极而泣。
白芷怔了怔,抬手摸着他一直过分美丽的皮囊:“苏……苏,你怎么了?”许久没叫他苏苏了。梦中的她,人前人后,叫他苏苏叫得极为欢乐。开始慕屠苏厉声骂她少恶心他,后来她叫得多了,他兴许是没力气骂她,就任由她叫着苏苏,直到后来恭亲王府多了南诏小公主,他的妻,她便没再那么叫他。因为他不再是提高嗓子去骂她,而是一耳光打向她,十分郑重而又冰冷地说:“苏苏不是你叫的。”自此,她再也没这么叫她。
如今,再唤他一声,白芷觉得陌生又害怕,可还是想忍不住这么叫他。
慕屠苏先一怔,随后笑道:“再叫一声。”他漂亮的眉宇间舒展,平时过于冷清的眼,却笑弯了。
他真是个极好看的男人啊!
白芷咬咬牙,略显无措。慕屠苏把脸在她手上蹭了蹭,眸光柔情似水:“再叫一声,我喜欢你这么叫我。”
白芷忍不住笑了,带着软绵绵的调调,心跳加速,紧张地唤了他一声:“苏苏。”
慕屠苏忽然朝白芷压来,两人倒在床上,四目相互凝望,久久不语。仿佛两人达成了共识,看着彼此,怎么也看不够。最终,还是白芷败下阵来,别过脸,不再看他:“别看了。”
慕屠苏单手把她的脸扳正,强迫她继续看着他。她刚刚重新把视线落在慕屠苏身上,慕屠苏便俯下身开始亲吻她。白芷有些笨拙地接受他的亲热。
他吻得极为温柔,仿佛在品尝一杯美酒,浅尝辄止,却又想贪杯。白芷双手绕着他的脖子,并不娴熟地迎合他。白芷被慕屠苏如此温柔地亲吻,嘴里充斥着酒香,她都以为自己醉了。
白芷在想,她是有多么不喜那个家啊,自大婚已有一个月了,竟然毫无思家的念头,只是偶尔想想白术。或许她对白渊真的心寒了。红翘作为陪嫁丫鬟跟着白芷来到恭亲王府,她为人活泼,爱闲聊,与府上的家丁丫鬟处得十分好,打探出不少事情来。
红翘是藏不住的话的人,每每一有新消息,便与白芷分享。白芷自然洗耳恭听,进了恭亲王府,多了解,并无害处。
“听闻恭亲王爷一生只娶了恭亲王妃一人。当时恭亲王还是个世子,王妃不过是移居苏城的一员外之女,身份还是有些悬殊的。当时恭亲王爷的父亲碌亲王说什么也不允许王妃过门,结果固执的王爷不服气,说是一生不娶。更令人咋舌的是恭亲王自此真的没再提娶亲之事。十年过后,碌亲王实在挨不过,派人去苏城寻王妃,当得知这十年来,王妃亦未嫁人,碌亲王感动于此,遂点头。小姐,啊!瞧我这脑袋,该叫夫人了!你说恭亲王爷这样的人,怎说不动?非要把小姐以妾的身份娶进门?”红翘像是对白芷以妾的身份嫁进门,有些愤愤不平。
白芷的心反而比红翘宽了许多。王爷的意思实则再明白不过了。暂且不提他喜不喜欢她这个人,他定是不喜她的出身。她虽为嫡女,但为白渊家的人,他是喜不起来的。恭亲王爷的表姐惠妃娘娘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,两人从小亲近,关系可见一斑,他自然是站在三皇子这边,而白渊是太傅的人,自然是站在太子那边,加上白渊亦是管兵部,两人处于对立的关系,难免有摩擦。若自己的儿子娶太子那边的人,对于惠妃娘娘说不过去,对自己更说不过去,可能也有她自身的原因,或是未婚怀孕,或是在外名声不好,总之,诸多原因加起来,恭亲王才不松口,只让她当慕屠苏的妾。当然,白芷有理由相信,慕屠苏不会效仿他的父亲,十年不娶。恭亲王妃能等,她或许也能等,不过是在尼姑庵里。
白芷便回红翘:“难为你不自卑,跟了以妾身份进门的主子。”
“我有什么自卑的,全府上的人皆知,世子宠极了小姐,常常不让小姐下床。”
“……”白芷觉得,这跟宠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。
“咦?小姐,今儿的眉可是你自己画上去的?画得可真难看,红翘再帮你画一遍吧。”红翘忙到梳妆台找碳棒,被白芷红着脸制止了:“不需要了。”
“可是小姐,画得真不好看,今儿午膳是与王妃同吃,你这样太失礼了。”
“……”白芷有些纠结,想重新画又觉得不舍也不妥。这难看的眉,自然不是出自她之手。
早晨天未明,他便趴在她身上,起起伏伏,满身是汗。事后,她本想起来梳理一下,免得红翘进来看到她狼狈的模样。她一坐到梳妆台旁,便习惯性地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,妆容便也一并化了。谁想,慕屠苏还有力气起来,披着一件外套,站在她的身后,目光灼灼地看她梳妆打扮。见她开始画眉,他眸光一动,接过她手中的碳棒,嘴唇吻着她雪白的脖颈,呼着的灼热气息洒在她脖颈上:“让我试试。”
于是,她便着魔一般让他试了。
再于是,悲剧出来了。
她的眉,确实被他画得丑得出奇。他虽也有自知之明,但一再强调自己是新手,以后定能熟能生巧,让她切莫辜负了他一片心意,这丑眉毛,定要留着,说是给他“立志”用。当时白芷可谓是哭笑不得,勉强答应。如今,红翘要重新画,若晌午慕屠苏早朝归来,没见着她这丑眉毛,他恐怕会“自暴自弃”。
“罢了,就这样吧。”白芷最终决定留着丑眉毛,为慕屠苏“立志”所用。
红翘是不理解白芷的,只觉嫁了人的女子,皆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了,顶着这等丑眉,也敢出来见人……
将近午膳之时,慕屠苏与恭亲王才回来。今儿恭亲王的神情甚佳,嘴角上扬,也不知今儿上朝,皇帝说了什么。倒是慕屠苏,脸色与恭亲王截然相反,苍白无比,与早晨去上朝时的面色红润有着天壤之别。
红翘把自己方才见着的场景与白芷说了说:“夫人,你说将军是不是和恭亲王吵架了?”
白芷回:“若是吵架怎会一人喜一人忧?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。”
白芷心头其实有些数了。按照梦中的日子算,此时的慕屠苏应当坐上了裴老将军的位子吧?
事实果然如此。午膳之时,恭亲王直接在饭桌上与王妃谈及此事,也不知是偏巧在饭桌上说了,还是故意讲给白芷听。白芷因早已预料到,不是很惊讶,相反,王妃愕然问道:“裴老将军战功累累,此番战事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加上裴七双脚残疾,这也……”
的确,裴老将军便这样被削了兵权,皇上未免太过狠绝了。当然,这话只有王妃和白芷这样的局外人才会说,恭亲王只道:“妇道人家,不懂。”
紧张对峙,削弱对手兵权,乃第一要领。
这餐饭,白芷吃得饱饱的,反观慕屠苏,食不下咽。这便让白芷有些稀奇了,裴老将军是太子党,他作为三皇子党,敌对势力被削弱,自己加强,他不该是像恭亲王那般,高兴得嘴合不拢吗?
回到房间,白芷为慕屠苏脱去朝服,慕屠苏忽然对白芷道:“芷儿,同朝为官,应齐心协力,怎能钩心斗角夺权力?”
白芷帮慕屠苏穿上便服,一边为他系扣子,一边问他:“你也妇人之仁了?”
慕屠苏笑道:“兴许吧。我是由裴老将军带出来的,他教会我许多东西。裴老将军一生有十个儿女,前面四个儿子皆战死沙场,又因一场事故,妻妾儿女遇难,只剩下裴七裴九裴十。如今,裴七双脚残疾,裴九下落不明,裴十嫁给太傅之子,好是好,但也……”慕屠苏笑笑,不再说了。
白芷怎也不会想到,听到裴九的家庭状况,竟然是通过慕屠苏之口。她只知裴九是因排行第九得名,却不知他除了裴七这个哥哥,其他的竟都不在了……
慕屠苏见听见关于裴九的事而发愣的白芷,他的眸光也跟着暗了些,俯身亲了她一口,勉强笑着问:“今儿可有何身体不适?”
白芷摇头:“无,就是近来嘴馋,想吃的东西多了。”
“想吃什么?”
白芷想了想:“山楂糕,还有……京城第一酒楼的红烧狮子头。”
慕屠苏捏着白芷已然发肿的脸:“胖成这样,确定还吃这些?”
自从白芷怀孕以来,她的嘴就没停过,进了恭亲王府以后,可谓是变本加厉,无肉不欢不说,吃的东西也越来越挑,专点特定地方做出来的东西。当然,第一酒楼被点名的次数极多,慕屠苏常常派人去带过来给白芷解馋。
白芷自己都感觉自己娇气了,幸而嫁的是个有钱有势的将军,若是平常人家,经不起她这么折腾。白芷有些心血来潮,对慕屠苏说:“这次你陪我一起去第一酒楼吃吧?无须外送了。”
慕屠苏看着外头,今儿外头虽还在下雪,不大,却也积了两三寸厚。他有些犹豫,这样的天气出门是否妥当?白芷给他吃定心丸:“做马车过去,不会有事的。”
慕屠苏这才点头同意。
两人同坐一辆马车,马车内被围得密密实实的,生怕有风漏进来。白芷觉得气闷,脸都闷红了,加上她坐在慕屠苏前面,慕屠苏自后环抱着她,更让她有些不自在。
慕屠苏抱怨:“你就这么嫌弃我画的眉?出门前还特意洗把脸命红翘重新画一次。”
白芷莞尔:“家丑不得外扬。”
“……”慕屠苏不语,轻轻啃着她的耳朵解恨。白芷耸着身子躲过他的攻势,谁想他的手也不老实,摸着她身体。白芷拍开他不老实的手:“将军,自重。”
“我一向对你极为不自重,你懂我。”慕屠苏不仅手乱动,唇也抵在她的脖颈间,游离往返。白芷觉得痒,身子扭了几下,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与他的下面在摩擦,不一会儿又觉好像屁股那儿有硬物抵着她。
白芷羞恼道:“下流坯。”
慕屠苏亦觉自己太容易冲动,有些羞,嘴上却不饶人:“谁叫你撩拨我?”
她哪里有?白芷回头控诉他,却见他红着一张脸,明明感觉别扭,却依旧不认输强逼自己严肃地看着她。白芷见他这模样,忍俊不禁。
“笑什么?”慕屠苏不解。
白芷摇头,控制自己满满溢出的笑意。
第一楼绝对是个会有阶级层的地方。凡是有钱有势的,要么上二层,要么有专门的雅座。京城有钱有势之人太多,第一酒楼只此一家,地方是有,雅座却没了。
白芷看着第一酒楼老板极度为难地在想办法,摆手道:“不必费事了,二楼有位子,随便坐坐便是。”
“谢谢将军夫人,谢谢!”
两人坐在靠围栏的位子上,低头便可见着下面一楼的情景。
慕屠苏端坐在白芷对面,似笑非笑地看她。被他这么看着,白芷心里发毛:“苏苏,你看什么?”
“貌似全京城皆知你是我的女人了。”
“……”白芷看了他两眼,“就因这事偷着乐?”
慕屠苏笑了两下,既不否认也不承认,目光随意扫了扫楼下,竟一时收不回来。白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见京城第一青楼的花魁尹香从外头走了进来,正在与小二交谈。她目光不定,不时环视四周,好似怕被人发现她的存在。
白芷看慕屠苏正蹙眉,若有所思地盯着尹香看。
“她哪里不对劲吗?”白芷问慕屠苏。
慕屠苏回头看了眼白芷,白芷亦在看他,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好似在告诉他,不准撒谎,不准搪塞。慕屠苏抿了抿唇:“有探子报,在京城好似瞧见了裴九!但裴九并没有回裴府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
白芷沉默。
白芷实则不想见到裴九。她不知道以何面目去面对裴九,总觉得对不起他。慕屠苏见白芷眸光暗了许多,吃她最爱的红烧狮子头也没有当初那番津津有味,他自知她在想些什么,心里不是滋味,但亦不表现出来。
楼下的尹香似乎不是在第一酒楼就食,而是用食盒打包带走,神色匆匆的,让人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。
白芷这边,也细嚼慢咽吃完了红烧狮子头,如今正用筷子夹她最近喜欢吃的山楂糕。慕屠苏问:“还想吃些什么吗?”
白芷摇头,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:“有些饱了。”
这完全不是白芷平时的食量,甚至说这连五成都不到。是什么让她没胃口?聪明如慕屠苏,什么都知道,但他不想说,只是朝白芷勉强挤出微笑:“吃完了,想去哪里转转?今儿后半天我都有空。”
白芷报以微笑:“身体有些不适,想回府睡一觉。”
慕屠苏僵硬着脸,点点头,心却沉了下来。事到如今,为何他还是惴惴不安?她不已经是他的了吗?
白芷回府以后,整个人软绵绵的,洗洗脸,便上床睡去了。这段日子她嗜睡,偶尔有些恶心,但胃口依旧出奇的好。白芷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,醒来之时天已微暗,进入夜的天下。白芷挣扎着坐起来,屋内无一人,烛光摇曳,寒冬腊月的天气冷到极致。已是一年之末,没多少日子便到春节了。
白芷为自己披上大氅,掀开被子,一股冷意直蹿进身体里,她不禁打了个冷战。慕屠苏这个时候应该在房,这样冷的天气若不及时保温,恐怕会着凉。白芷见贵妃椅上放有慕屠苏的大氅,便拿了起来,打算送过去。
她走至慕屠苏房,本想敲门,却听见里头有争吵的声音,是恭亲王与慕屠苏的对话。
“父王,裴家已毫无威胁,为何你要赶尽杀绝?”慕屠苏语气稍显激动。
恭亲王道:“对敌人仁慈就是对我们残忍。裴家毕竟是元老将门,你所管的御林军保证会全部服从?裴老将军一天不死,难保不会东山再起。”
“他以何东山再起?虎符在我手,皇上早已下令让他告老还乡。”
“屠苏,我深知你念及与他师徒情分,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,他是太子的人。当今太子是什么样的人,你我再明白不过,糜烂不堪,玩物丧志,我朝若交予他,怎能生存?”
慕屠苏沉默了。
“父王从小教告诫你的话,让你发的誓,你都忘记了吗?”
“不敢忘。”慕屠苏沉默了一会儿,“一心辅佐三皇子顺利登基,无论任何代价……”
白芷吃了一惊,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紫檀木门。无论任何代价吗?这个誓言,未免也太重了吧?白芷不想再听下去,免得被他们抓个正着。她返回途中,却见红翘站在门口巴巴地望着她。
“何事?”
红翘抓着白芷的手,摸了摸:“夫人,这大冷天的,你想作甚唤我便是,冻着了怎么办?你可是有身孕之人啊!”红翘紧张得眼眶都发红了。白芷瞧见她这副模样,扑哧笑了,把手中的大氅递给她,径直进屋。屋内飘着慕屠苏每晚吃的夜宵香气。白芷回头对红翘道:“谁命你做的?”
“王妃。”
“嗯。”白芷把大氅脱下,又躺回被窝里,心想,她对慕屠苏上心得或许还不够吧,本来这件事,该是她来操办,无须王妃操心。
半夜,白芷睡得迷糊之中,发觉有人在摸她。她睁眼看了看,却见慕屠苏把她挤进床角,手正在摸她的肚子。白芷一怔,睡意全然散开:“苏苏,你作甚?”
“肚子怎么到现在还未大起来?”
“兴许时间不够长吧。”
慕屠苏便把唇靠了过来:“你说大夫有没有诊断错了?要不我们再努力努力?”白芷还未来得及开口,唇便被慕屠苏封住,后面的事情,她已无法反抗。她只知道,慕屠苏确实还在努力着,毫无忌惮地散播千军万马。
白芷一直不知,孕妇常常收纳“千军万马”的后果很严重。慕屠苏对这事也全然不知,只如一莽撞青年,随性而发。
此事发生在三天后,慕屠苏上早朝,白芷起得晚,临近晌午,才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。她正想起来,却觉肚子一阵绞痛,在床上滚了好几圈。红翘见此情况,忙不迭跑去叫大夫,大夫赶来之时,白芷下体已然流了很多血。
经诊断,纵欲过度,孩子流产了。
这个结果,白芷当场无法接受,站在一旁的王妃更是冷嘲热讽:“这床笫之欢,屠苏不懂,你也不懂?不知自己有身孕,这种事得尽量避免?”
白芷不言。她确实不懂,甚至,她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。
慕屠苏赶回来之时,白芷坐在茶几旁,吃着红翘给她端来的莲子羹。白芷不愿搭理慕屠苏,权当他是空气。慕屠苏抿了抿唇,唤了一下白芷,白芷不应。
慕屠苏便坐下来,头靠向她:“芷儿!”
白芷依旧舀着碗里的莲子羹,有一口没一口地尝着。慕屠苏朝红翘使个眼色,让她离开。红翘识趣地离开,还顺道关上了门。屋内只剩下白芷和慕屠苏,慕屠苏便道:“身体还有不适吗?”
白芷摇头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。慕屠苏越发觉得罪恶,忙抱着白芷哄她:“都是我的错,我该注意点,竟不知道这事也能流产。以后我不做了,好不好?”
白芷哭得更凶了。
慕屠苏捧着白芷的脸,为她擦了擦眼泪:“待你身子养好了,我们再努力,不哭。”
白芷觉得委屈又难过,有好些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,心中郁结,无处发泄,只好抱着慕屠苏,狠狠咬他结实的肩膀。慕屠苏强忍着痛,一声不吭地让她泄愤。此事皆因他而起,后果也由他负责。怪只怪他,对这事一无所知。男女之事,他本就不上心,粗枝大叶,只知白芷已是他的女人,他可名正言顺去拥抱她,毫无顾忌。
谁承想,他们之间的“媒人”,因他过度的爱抚而香消玉殒,这个问题,值得深思一番。
白芷的心情还未平复,第二天便迎来看笑话的二人,她的二娘与妹妹白芍。
白芷气得让红翘去泡茶,与她们二人对膝而坐。二娘用悲悯的目光看着白芷,执起白芷的手,拍拍手背:“芷儿,这事以后注意便是,新婚宴尔,想亲密是人之常情,切莫太过伤心。”
白芍毕竟不比二娘老练,嘴角总会不时溢出笑意,强忍着,佯装正经地道:“有孕之人,头三月和后三月最好不行房事,姐姐以后注意才是。”
白芷抿抿唇,略显尴尬。二娘和白芍又说了些什么话,白芷已是听不进去,只礼貌地点头应承。
在她们走后,又有一名家丁敲门。白芷心情颇不好,出言不善,略显不耐烦地问:“有何事?”
家丁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白芷:“夫人,有位姑娘说是给你。”
白芷盯着那封信,疑惑地接过,没当着家丁拆信,而是朝他摆手:“你下去吧。”
家丁退下,白芷才拆开信,上面只有一句话。
——请到京城第一青楼一叙。裴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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