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只见金不换远远伸出木杖,将金无望身子挑起,笑道:“大哥在这里见着小弟,是否也会觉得有点奇怪?” 这一声“大哥”,当真把沈浪叫得吃了一惊,他再也想不到这两人竟是兄弟,不禁暗忖道:“金不换用那手段来对付仇家,已嫌太过残忍,如今他竟用来对付他亲生手足,那真是畜生不如了。” 金不换笑道:“我大哥只当这古墓中消息机关,天下再无人能破,却忘了他还有个兄弟,也是此道老手。” 金无望咬牙切齿,骂道:“畜生……畜生,你怎地还不死?” 金不换道:“似小弟这样的好人,老天爷怎舍得让我死,但大哥你一见面就咒我死,也未免太不顾兄弟之情了。” 金无望怒道:“我爹爹将你收为义子,养育成人,又传你一身武艺,哪知你却为了爹爹遗下的些许产业,就想出千方百计来陷害于我,将我迫得无处容身,流亡塞外,历经九死一生……”说到后来,他已气得声嘶力竭,无法继续。 金不换微微笑道:“你可知道如今我已是江湖中之仁义大侠,人称‘见义勇为’,你却是那恶贼快活王手下,为搜刮金银的奴才,你胡乱造些谣言来诬害我,江湖中又有谁相信?我纵然将你杀了,江湖中人也必定要赞我大义灭亲……哈哈,那时‘大义灭亲,见义勇为’金不换这名字被人唤将起来,便要更加响亮了。”居然愈说愈是高兴,索性仰天大笑起来。 金无望破口大骂,朱七七也忍不住骂道:“恶贼,畜生……” 沈浪忽然道:“方千里、展英松等人,可是被金兄放了?” 金不换道:“不错,沈相公你怎会猜到?” 沈浪微笑道:“金兄将那些人放了,尽快退出古墓,那些人非但要对金兄感激不尽,还要将金兄当作普天下最大的英雄,日后非要在各地为金兄宣扬侠名,而且金兄再去寻他们时,自也是要银子有银子,要人有人,那岂非比在此间勒索于他们强得多了……唉,只可惜那一位金兄身在快活王属下,纵然想到此点,也不能用,只好眼睁睁地瞧着被你这位金兄专用了。” 金不换仰天大笑道:“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沈相公也。” 沈浪拍掌道:“这出戏金兄你演得当真精彩已极,小弟委实叹为观止,但却不知金兄眼巴巴地要小弟来瞧这出精彩好戏,为的是什么?” 金不换道:“只因在下深知沈兄既然瞧得欢喜,少不得便要赏我这演戏的些小彩头,在下此刻正等着领赏哩。” 沈浪大笑道:“小弟早知道这出戏万万不是白看的,金兄有何吩咐,但请说出来便是。” 金不换道:“沈相公端的是聪明人,只是……”咯咯一笑,接道:“却未免太聪明了些,是以在下一见沈兄之面,便对自己言道:既生金不换,何生沈相公?江湖中既有沈相公这样的人在,你金不换还有什么好混的?” 沈浪道:“多蒙夸奖,感激感激。” 金不换道:“在下虽非恶人,但为了往后的日子,也不能不存下要害沈相公之心,只是凭在下这份德行,却又害不到沈相公。” 沈浪笑道:“金兄快人快语,端的可佩。” 金不换道:“但到了今日,在下却有个机会来了。”突然掠到朱七七身侧,微笑接道:“沈兄请看,这位朱姑娘既有百万的身家,又是这般的冰雪聪明,花容月貌,却偏偏又对相公如此倾心,这岂非相公你上一辈子修得来的,此刻朱姑娘若是有了个三长两短,岂非可惜得很。” 沈浪故意笑道:“朱姑娘好端端在这里坐着,又有徐少侠这样的英雄在一旁保护,怎会有什么三长两短,金兄说笑了。” 金不换道:“不错,在下正在说笑。”身子突然一倒,撞在朱七七身上,朱七七下颏便撞着了徐若愚掌中剑尖,雪白粉脸的肌肤之上,立时划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创口。朱七七咬牙不语,徐若愚有些失色,金不换却大笑道:“原来在下方才不是在说笑,沈相公可看见了么?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在下方才那一跤若是跌得再重些,朱姑娘这一副花容月貌,此后只怕就要变作罗刹半面娇了。” 沈浪道:“好险好险,幸亏……” 金不换面色突地一沉,狞笑道:“事到如今,你也不用再装糊涂了,你若要朱七七平平安安走出这里,便得乖乖地答应我三件事。” 沈浪仍然笑道:“金兄方才对小弟那般深情款款,此刻却翻脸便似无情,岂非要小弟难受得很。” 金不换冷冷一笑,也不说话,反手一掌,掴在朱七七脸上。 沈浪面色一变,但瞬即笑道:“其实金兄的吩咐,纵无朱姑娘这件事,小弟必定答应的,金兄又何苦如此来对付一个柔弱女子?” 金不换冷冷道:“你听着,第一件事,我要你立誓永不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去。” 沈浪道:“这个容易,在下本就非长舌妇人。” 金不换道:“第二件事,我要你今世永不与我作对……这个也答应么?” “好!” 金不换面上突又兴起一丝诡秘的笑容,接道:“但你答应得却未免太容易了些,在下委实有些不放心,金某一生谨慎,这不放心的事,是万万不会做的。” 沈浪道:“金兄要如何才能放心?” 金不换突然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,抛在沈浪面前,冷冷道:“你若死了,在下自然最是放心得过,但我与你无冤无仇,怎忍要你性命,自是宽大为怀。” 语声微顿,目光凝注沈浪,一字一字地缓缓道:“此刻我只要你一只执剑的右手,你若将右臂齐肘断下,我便将朱七七平平安安,毫发不伤地送出这古墓。” 朱七七脸上鲜血淋漓,面颊也被打得青肿,但自始至终,都未曾皱一皱眉头,此刻却不禁骇极大呼道:“你……你千万莫要答应他……” 话犹未了,金不换又是一掌掴在她面上。 朱七七嘶声喊道:“打死我……要他打死我……你千万不要管,快快走吧……这些畜生拦不住你的。” 沈浪腮旁肌肉,不住颤抖,口中却缓缓道: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在下岂可随意损伤,何况在下右臂若是断去,金兄岂非立时便可要了在下性命?这个在下还……”突然一跃而起。 但他身子方动,金不换左手已一把抓住朱七七头发,右手衣袋里一抖,掌中又多了柄匕首,匕首直逼朱七七咽喉,冷冷地道:“这位徐老弟还有些怜香惜玉之心,但我却是个不解风情的莽汉,只要手一动,这活生生的美人儿,便要变得冷冰冰的死尸了。” 沈浪双拳紧握,但脚下却是一步也不敢逼近。 只见朱七七身子已被扯得倒下,胸膛不住起伏,一双秀目中,也已痛得满是泪光,但口中却仍嘶声呼道:“不要管我……不要管我……你……你快走吧……” 沈浪但觉心头如被针刺,情不自禁,颓然坐回椅上。 金不换狞笑道:“你也心软了么?……朱七七曾救过你一条性命,你如今拿条手臂来换她性命,又有何不可?”沈浪木然而坐,动也不动。 金不换道:“你若不答应,我自也无可奈何,只有请你在此坐着,再瞧一出好戏……” 刀锋一落,朱七七胸前本已绷紧了的衣衫,突然两旁裂开,露出了她那晶莹如玉的胸膛,胸膛中央,一道红线,鲜血丝丝沁出,朱七七惨呼已变作呻吟,金不换刀锋却仍在向下划动,冷冷道:“答应么?……” 朱七七呻吟着嘶声道:“你……千万莫要答应,你……你手若断了……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你性命的……走吧……” 金不换狞笑道:“你忍心见着你这救命恩人又是情人这般模样?你忍心……” 口中说话,刀锋渐下,已划过朱七七莹白的胸膛,渐渐接近了她的玉腹香脐……那丝丝沁出的鲜血,流过了她丰满而颤抖的肌肤……雪白的肌肤,鲜红的血,交织着一幅凄艳绝伦、惨绝人寰的图画。 沈浪突然咬一咬牙,俯身拾起了那柄匕首道:“好!” 金不换仰天大笑道:“你还是服了。” 朱七七嘶声惨呼: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你的性命……” 就连金无望都已闭起眼睛不忍看,只因沈浪手掌已抬起,五指紧捏着匕首,指节苍白,青筋暴现,手掌不住颤抖,额上亦自布满青筋,一粒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,自青筋中迸出。 忽然间刀光一闪,“当”的一声发出,朱七七放声嘶呼……惨呼声中,竟是金不换掌中匕首被徐若愚一剑震脱了手。 金不换怒喝道:“你……疯了么?” 徐若愚面色铁青,厉声道:“我先前只当你还是个人,哪知你却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,我徐若愚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,岂能随你做这畜生一般的事。” 语声不绝,剑光如虹,刹那间已向金不换攻出七剑。 沈浪这惊喜之情自是非同小可,只见金不换已被那匹练般的剑光迫得手忙脚乱,当下一步蹿到朱七七身侧,掩起她衣襟,朱七七惊魂初定,得入情人怀抱,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。 金不换又惊又怒大骂道:“小畜生,吃里扒外,莫非你忘了我们这次的雄图大计,莫非你忘了只要沈浪一死,朱七七还是你的……住手,还不住手。” 徐若愚紧咬牙关,一言不发,非但不住手,而且一剑快过一剑。他既有“神剑手”之名自非幸致,此番激怒之下,竟施展出他平时向不轻使之“搜魂夺命追风七十二剑”起来。顾名思义,这一路剑法自然招招式式俱是杀手,雪片般的剑光撒将开来,当有攫魂夺命之威。 但金不换人虽奸猾,武功却也非徒有虚名之辈可比,方才虽在惊怒下失却先机,此刻将丐帮绝技“空手入白刃,十八路短截手”一施展开来,周旋在徐若愚怒涛般的剑光中,居然犹可反击。 但见剑光闪动,人影飞舞,壁上灯光,被那激荡的剑风震得飘荡闪烁,望之有如鬼火一般。 朱七七忍住哭声,抽咽着道:“你……先莫管我,去将金不换那恶贼拿下……我……我要将他抽筋剥皮,才能出口气。” 沈浪柔声道:“好,你等着……”方自飞身而起,但金不换急攻三招,退后三步,大喝道:“住手,听我一言。” 徐若愚道:“你已是瓮中之鳌,网中之鱼,还有什么话说?” 金不换笑道:“我告诉你,你总有一日,要后悔的……” 身子忽然往石壁上一靠,只听“咯”的一声,石壁顿开,金不换一个翻身,便滚了出去,等到徐若愚一剑追击而出,石壁已阖,锋利的剑刃,徒在石壁上划出一道火花。 沈浪顿足道:“该死,我竟忘了他这一招。” 徐若愚道:“咱们追……” 忽听金无望缓缓道:“这古墓秘道千变万化,你们追不到的。” 徐若愚怒道:“你既然早知如此,方才为何不说出来?” 金无望冷冷道:“你是我的兄弟,还是他是我的兄弟?” 沈浪苦笑一声,道:“不错……这个徐兄也不可怪他……” 徐若愚仰天长叹,“当”的一声,长剑垂落在地。 朱七七道:“都是你不好,你若不先来顾我,他怎逃得了。” 沈浪苦笑着拥起她的肩头,柔声道:“你放心,总有一天,我要将此人擒来,放在你脚下,任你处置,让你出一出今天受的气。” 朱七七依偎在他怀中,眨了眨眼睛,忽道:“其实,我现在已不大怎么恨他了……非但不恨他,甚至……甚至还有些要感激于他。” 沈浪奇道:“这可连我也不懂了。” 朱七七道:“若非他如此对我,我怎知你对我这么好,你平日对我那么冷冰冰的,但今日却肯为了我死……我只要知道这一点,就算再吃些苦,也没关系。”缓缓阖起眼帘,长长的睫毛上,还挂着晶莹的泪珠,但微泛嫣红的娇靥上,却已露出了仙子般的微笑。 徐若愚见她才经那般险难屈辱,此刻便已似乎忘怀,显见她全心全意都已放在沈浪身上,只要沈浪对她好,她便已心满意足,至于别人如何对她,对她是好是坏,是凶是恶,她根本全不在意。 一念至此,徐若愚不禁更觉黯然,垂首走到沈浪面前,长叹一声道:“兄弟一念之差,以致为奸人所愚,此刻心中实是……” 沈浪朗声一笑,截断他的话,道:“徐兄知过能改,这勇气岂是常人能及,从今之后,必成江湖一代名侠,小弟今日能得徐兄为友,实是不胜之喜。” 徐若愚道:“既是如此,小弟……”目光扫了朱七七一眼,突然住口不语,转过身子,大步快奔而出。 沈浪急呼道:“徐兄留步。” 徐若愚道:“山高水长,后会有期,但愿沈兄与朱姑娘白头偕老……”语声未了,人已走得瞧不见了。 朱七七嫣然笑道:“这倒是个好人,将来我们要好好帮帮他的忙……” 沈浪苦笑道:“你不要别人来帮你,已算不错了。” 金无望忽然冷冷道:“别人都已走了,如今你无论要拿我怎样,是杀是剐,都请快快动手吧……” 沈浪微微一笑,右手拉起他左腕,左手却点开了他的穴道。 金无望反而怔住,沈浪微笑道:“在下从不愿失礼于天下豪杰,金兄既是英雄,在下自当以礼相待。” 金无望目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,但口中却冷冷道:“我已是阶下之囚,还论什么英雄?” 沈浪微笑不语,却连抓住他左腕的手也放开了。 朱七七吃了一惊,失色道: “你……你……你不怕他跑了么?” 这句话还未说出,便被沈浪使了个眼色止住。 但见金无望木立当地,竟然毫无逃跑之意,只是面上神色,忽青忽白,阴晴不定,突然咬了咬牙,大声道:“我虽知你如此相待于我,必有所求,但你既以英雄之礼待我,我又怎能以小人之行径回报于你,你要我怎样,只管说吧。” 沈浪含笑道:“相烦兄台带路出了这古墓再说。” 金无望不再说话,拍开阿堵的穴道,取下壁间一盏铜灯,转身大步行去。 沈浪背起朱七七,朱七七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他耳边低语道:“你不怕他逃走?” 沈浪道:“此时此刻,他万万不会逃走的。” 朱七七叹了口气,道:“你们男人的所作所为,有时当真是莫名其妙,就连我……我都有些愈瞧愈糊涂了。” 沈浪微笑道:“你们女子的心意,世上又有几个男人知道?”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,道:“一个也没有,连你在内,但……但我对你的心,你是真不知道,还是假不知道呢?” 沈浪仿佛没有听到,朱七七张开嘴,又想去咬他,但樱唇碰到他耳朵,却只是亲了亲,幽幽叹道:“快些走吧。” 这句话说得虽比那句话轻得多,沈浪却听到了,笑道:“还有个人在这里,你忘了么?” 朱七七瞪住那被金无望点住穴道,晕卧在角落中的花蕊仙一眼,恨声道:“这种忘恩负义的人,死在这里最好……” 过了半晌,但见沈浪身形不动,突又推了一下:“发什么呆,还不抱起她?” 沈浪失笑道:“既然恨得她要死,却又要救她,有时爱得人发疯,却恨不得他快死……这就是你们女子的心意,谁能弄得懂?”托起花蕊仙,大步而出。金无望手持油灯,果然还在前面呆立相候。 朱七七目光一转,瞧不到阿堵,皱眉道:“那小鬼呢?” 话犹未了,突听身后有人笑道:“小鬼在这里。” 阿堵自转角处急奔而出,手上已多了个似是十分沉重的青布包袱,背后斜着一张奇形长弓,弓身几乎比他身子还长,那包袱也比他腰围粗得多。但阿堵行走起来,却仍然轻巧无比,显见得轻功也颇有根底。 朱七七微笑忖道:“好个鬼精灵的孩子,老八见到他必定欢喜得很……” 一想到老八,心里不觉又是担心,又是气愤,恨恨道:“老八若是有了三长两短,我不活活剥下花蕊仙的皮才怪。”她一气愤起来,总是要剥别人的皮,其实真有人在她面前剥皮,她跑得比什么人都快。 金无望手持油灯,当先而行,对这古墓之间的秘道,自是熟得很。灯光照耀下,沈浪这才看到古墓之中,建造得当真是气象恢宏,不输人间帝王的宫殿,那内部机关消息之巧妙,密室地道之繁复,更是匪夷所思。 沈浪念及当初建造古墓工程之浩大,喟然叹道:“这又不知是哪一位帝王的手笔?” 朱七七道:“你怎知道这必定是帝王陵墓?” 沈浪叹道:“若要建起这样一座陵墓,不但耗费的财力、物力必定十分惊人,而且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。且看这里一石一柱,甚至一盏油灯,有哪一件不是人类智慧、劳力与血泪的结晶,除了人间至尊帝王之外,又有谁能动用这许多人力物力,又有谁下得如此狠心……” 金无望突然冷冷道:“你错了。” 沈浪怔了一怔,道:“莫非这不是帝王陵墓?” 金无望道:“非是人间帝王,而是武林至尊……” 语声微顿,沉声接道:“九州王沈天君这名字你可听过?” 沈浪道:“听……听过。” 金无望道:“当今武林中人,只知道沈家乃是武林中历史最悠久的世家巨族,沈家子弟,两百年来,经历七次巨大灾祸,而又能七次中兴家道的故事,更是脍炙人口,却不知百年前江湖中还有一世家,不但威望、财势、武功都不在沈家之下,而且历史之悠久,竟可上溯汉唐。” 沈浪脱口道:“兄台说的,莫非是中原高氏世家。” 金无望道:“不错,这陵墓正是高家最后一代主人的藏灵之地。” 沈浪道:“最后一代主人?……莫非是高山青?” 金无望道:“正是此人,此人才气纵横武功绝世,中原高家传至他这一代,更是兴旺绝伦,盛极一时。哪知此人到了晚年,竟忽然变得孤僻古怪,而且迷信神佛,以致废寝忘食,非但不惜耗费千万,用以建造这古墓,而且还不令他后代子弟知道这古墓所在之地。” 朱七七忍不住道:“这又是为的什么?难道他不想享受后辈的香火?” 金无望道:“只因他迷信人死之后,若是将财产带进墓中陪葬,下世投身为人时,便仍可享受这些财宝,是以他不愿后辈子孙知道他藏宝之地,便是生怕他的子孙们,将他陪葬之财宝盗去花用。” 朱七七奇道:“但……但埋葬他的人,总该知道……” 金无望截口道:“他未死之前,便已将全部家财,以及高家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籍,全部带入了古墓,然后将古墓封起,静静躲在墓中等死……” 朱七七骇然道:“疯子,此人简直是个疯子。” 金无望长长叹息一声,道:“但那相传数百年,历经十余年代,威望之隆,一时无二的武林世家,便就此断送在这疯子手上。后代的高家子弟,为了寻找这陵墓所在地,非但不愿再事生产,就连武功也荒废了,为此而疯狂的,两代中竟有十一人之多,传到高山青之孙时,高家人已将仅存的宅园林木典当干净,富可敌国的高姓子弟,竟从此一贫如洗,沦为乞丐,威赫武林的高门武功,也渐渐消失,渐渐绝传。” 说到这里,朱七七抬眼已可看到古墓出口处透入的天光,她深深吸了口气,心中非但无舒畅之意,反觉闷得十分难受。 沈浪心中不觉也是感慨丛生,长叹一声,黯然道:“这只怪高家后代子弟,竟不思奋发,方至沦落至此。” 朱七七道:“若换了是我,知道祖先陵墓中有无穷尽之宝藏,我也什么事都不想做了,这才是人情之常,怎怪得了他们。” 沈浪唯有叹息摇头,走了两步,突又停下,沉声道:“百年以来,可是从来无人入过这古墓?” 金无望道:“我设计令人来开掘这古墓时,曾留意勘察,但见这古墓绝无外人踏入的痕迹,那高山青的灵柩,棺盖犹自开着一线,显见他还未完全阖起,便已气绝。高山青尸身早已成为枯骨,但棺木旁却还有他握在手中,死后方才跌落摔破的一只玉杯,他手掌还攀附着棺盖,最重要的是,墓中消息机关,亦无人启动过的痕迹……由此种种,我俱可判定百年间绝无人来过这里。” 沈浪皱眉道:“既是如此,那些财物珠宝、武功秘籍,必定还留在这古墓之中,只是金兄未曾发现罢了。” 金无望冷笑道:“这个倒可请阁下放心,墓中如有财宝,我必能找到,我此刻既未寻得任何财宝,这古墓中必是空无一物。” 沈浪默然良久,长叹道:“若是别人来说此话,在下必定不会相信,但金兄如此说话,那想必再无疑问,只是……那些财宝究竟到哪里去了?莫非他根本未曾带入墓中?莫非他钱财全已用来建造这陵墓,根本已无存留?……” 他突然仰天一笑,朗声道:“别人的财宝,我辛苦想他作甚?”紧随金无望之后,一跃而出了古墓之外。风雪已霁,一轮冬日,将积雪大地映照得闪闪发光,有如银妆玉琢一般。 朱七七娇笑道:“你就是这点可爱,无论什么事你都能提得起,放得开,别人定必要苦苦想上十年八年的事,你却可在转瞬间便已不放在心上……” 语声方住,突又娇呼道:“但你可不能将我的老八也忘记了,快,快,快拍开花蕊仙的穴道,问问她究竟将老八藏到哪里去了?” 花蕊仙穴道解开后,身子仍是站立不稳,显见那“神仙一日醉”药力犹存,朱七七厉喝道:“老八在哪里,快还给我。” 雪霁时,大地最是寒冷,朱七七身上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,心里就不禁更为火孩儿担心。 但她愈是着急,花蕊仙却愈是慢吞吞的,冷冷道:“此刻我脑中昏昏沉沉,怎能想得起他在哪里呢?” 朱七七又惊又怒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我杀了你。” 花蕊仙道:“你此刻杀了我也无用,除非等我药力解开,恢复清醒,否则……” 沈浪突然截口道:“你只管将老八放出来,在你功力未曾恢复之前,我必定负责你安全无恙……” 他早已看出花蕊仙老谋深算,生怕交出火孩儿后,朱七七等人纵不忍伤害于她,但她气力全无时,若然遇敌,性命也是不保,而她在未交出火孩儿之前,朱七七与沈浪自然必定要对她百般维护。 此刻沈浪一句话说破了她的心意,花蕊仙面色不禁为之一变,目光数转,寻思半晌,冷冷又道:“我功力恢复之后又当如何?” 朱七七道:“功力恢复后,你走你的路,我走我的路,谁还留你不成。” 花蕊仙微一沉吟,但却冷冷道:“随我来。” 经过半日时间,她药力已渐消失,此刻虽仍不能任意行动,但已可挣扎而行。朱七七自也能下来走了,但她却偏偏仍伏在沈浪背上,不肯下来,双手有了些劲儿,反而抱得更紧了。 金无望相随而行,面上毫无表情,似是全无逃跑之意。阿堵紧紧跟在他身后,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,不时自言自语,喃喃道:“要是我,早已走了,还跟着别人做什么?等着人宰割不成?” 金无望也不理他,只当没有听到。 花蕊仙沿着山崖走了十余丈远近,走到一方巨石旁,方自顿下脚步,道:“搬开这石头,里面有个洞,你那宝贝老八就在里面……哼!可笑我还用那白狐氅将他裹得好好的,岂非冤枉。” 朱七七见这洞穴果然甚是安全严密,暗中这才放了心,口中却仍冷笑道:“冤枉什么?你莫忘了那白狐氅是谁给你的……沈浪,推呀。” 沈浪转首向金无望一笑,还未说话,金无望已大步行来,挥手一掌,向大石拍出,这一掌看来似是毫未用力,但那重逾三百斤的巨石,竟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掌,震得直滚了出去,沈浪脱口赞道:“好掌……” “力”字还未说出,语声突然顿住,朱七七失声惊呼,花蕊仙亦是变色——洞穴中空无一人,哪有火孩儿的影子? 朱七七嘶声道:“鬼婆子,你……你敢骗我。” 花蕊仙也有些慌了,道:“我!我明明将他放在这里……” 朱七七厉声道:“你明明什么!老八明明不在这里,你……将老八藏到哪里去了?……给我,快还给我。” 花蕊仙也急了,大声道:“我为何要骗你,难道我不要命了……莫……莫非是他自己弄开了穴道,推开石头跑出去了。” 金无望冷冷道:“他若是自己跑走,为何还要将洞口封起?” 朱七七道:“是呀,何况他小小年纪,又怎会自己解开穴道……沈浪,杀了她,快为我杀了这鬼婆子。” 沈浪沉声叹道:“此刻杀了她也无济于事,何况依我看来,花蕊仙倒也未曾说谎,你八弟只怕……唉!只怕已落入别人手中。” 花蕊仙叹道:“还是沈相公主持公道……” 朱七七道:“那……那怎么办呢,你快想个法子呀。” 沈浪道:“此刻着急也无益,唯有慢慢设法……” 朱七七嘶声道:“慢慢设法?老八小命只怕已没有了……你……你好狠的心,竟说得出这样的话……”说着说着,又是泣不成声,终于放声大哭起来。 金无望微微皱眉,道:“她也可以睡了。” 沈浪叹道:“看来也唯有如此……” 金无望袍袖一扬,袖角轻轻拂在朱七七“睡穴”之上,朱七七哭声渐渐低沉,眼帘渐渐阖起,片刻间便已入睡了。 一连串泪珠,落在沈浪肩头,瞬息便自凝结成冰。 金无望目光冷冷瞧着花蕊仙,一字字缓缓道: “沈兄要将她如何处置?” 花蕊仙看到他这冰冷的目光,竟不由自主,激灵灵打了个寒噤,此刻在日色之下,她才瞧清这金无望之面容,当真是古怪诡异已极。 他耳、鼻、眼、口若是分开来看,也与别人没什么不同,但双耳一大一小,双眉一粗一细,鼻子粗大如胆,嘴唇却薄如利刃,两只眼睛,分开了一掌之宽,左眼圆如铜铃,右眼却是三角形状——看来竟似老天爷造他时,一个不留意,竟将本该生在五六个不同之人面上的器官,同时生在他一个人面上了,妇人童子只要瞧他一眼,半夜睡觉时也要被噩梦惊醒。 花蕊仙愈是不想瞧他,愈是忍不住要多瞧他一眼,但愈多瞧他一眼,心头寒意便愈重一分。她本待破口大骂金无望多管闲事,卑鄙无耻,但一句话到了嘴边,竟再也说不出来。 阿堵睁大了眼睛,吃惊地瞧着他的主人,似乎在奇怪这平日从来未将任何人瞧在眼里的金老爷,如今居然会对沈浪如此服帖。 沈浪微微一笑,道:“金兄若是换了在下,不知要将她如何处置?” 金无望冷冷道:“杀之无味,带着累赘,不如就将她留在此地。” 花蕊仙大骇道:“你……若将我留在此地,不如杀了我吧。” 要知她此刻全身无力,衣衫单薄,纵无仇家再寻她的麻烦,但她无力御寒,只怕也要活活冻死。 金无望冷笑道:“原来掌中天魔,也是怕死的……接着。”随手扯下了腰间丝绦,长鞭样抛了出去。花蕊仙伸手接过,却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何用意。 沈浪微笑道:“金兄已饶了你性命,快把丝绦绑在手上,金兄自会助你一臂之力。” 第(1/3)页